〚桑文武〛
题记:在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80周年之际,创作此诗,以缅怀大连地区第一位共产党员、大连中华工学会委员长、大连早期工人运动领袖、革命先驱傅景阳烈士。
农历乙巳年夏日的煦风里,
我手捧着一束白菊,
肃立在大连英雄公园——
傅景阳烈士的纪念碑前。
碑石像一柄沉默的剑,劈开海风,
松针筛下的碎金,
落在他坚毅的眉宇间。
也落在我花白的短发上——
一个老军人,
一个从复州城走出来的后生,
在抗战胜利80周年的钟声里,
在他105周年的诞辰之际,
替他,再活一次。
1
复州,千年古城,
巍巍永峰寺塔影夕照。
青砖小院里,
父亲教书,母亲纺线。
《左传》与《正气歌》,
夹在《天演论》之间。
少年在油灯下写“天下兴亡”,
笔尖磨出火星,也磨出
他对黑牢般夜色的第一声质问。
塔铃摇过宋元明各个朝代的风,
也摇过甲午的血。
千年不倒的古城墙砖缝里,
不断渗出抗倭的血与火。
他把这些含在少年时代的胸口,
像含着一枚滚烫的种子。
2
十六岁,他登上去大连的小火轮,
浪头像鞭子,抽打着被奴役的滨城。
日本殖民统治者的“满铁”工场里,
他数着断指,数着欠薪,
数着累累鞭痕,
把每一滴不屈的汗珠,
凝结成未来的子弹,
狠狠地压进愤怒的胸膛。
3
1921年的冬天,
沉沉夜海之中,红光闪现。
一条红船驶入大连,
红船的使者悄悄靠岸。
李振瀛递给他一本《向导》,
陈为人教他唱《国际歌》,
邓中夏把锤头和镰刀的剪影,
庄严地镌刻在他高高举起的右拳,
大连,有了第一名共产党员。
他一定清楚地记得,
1925年冬天那个不寻常的寒夜,
“无风地带”的海雾是红的。
家乡那座抗击倭寇的千年古城,
炽热的《国际歌》燃烧起沸腾的火焰,
用塔砖、用钢锉、用甲午的炮管,
锻造出的一把钥匙,
替他打开殖民者的铁锁。
而他,也用这把钥匙,
打开更多被压迫被奴役的工人们
身上的枷锁。
4
从此,他成为反抗殖民统治者的
一支号角,
用血与火的誓言,
书写着觉醒年代的青春之歌。
在“满铁”沙河口工场,
他把机台当讲坛,
“咱们不是机器,是机器的主人”!
秘密油印机吐出的红色传单,
像吐出一个个正在燃烧的火炬。
在他的秘密组织下,
东北地区第一个中国工人协会——
大连中华工学会宣告成立!
23条章程,如同23道闪电,
把日本殖民者奴役中国人的电网,
烧出一个永远无法弥合的黑洞。
5
1926年4月27日,
日本殖民统治下的大连福纺纱厂,
五千纱锭突然一齐停转,
罢工大旗悬在烟囱顶端。
身为工学会委员长的他,
坚定地走在罢工队伍的最前面,
仿佛一面旗帜。他的身后,
是四万多觉醒的大连工人。
铁棍砸来,他用手臂抵挡;
血滴在传单上,按上鲜红的手印。
“不许随意奴役工人,
不许克扣工人工资!”
“不答应条件,毋宁死!”
国际悲歌歌一曲,
反抗狂飙在天际翻滚,
震落了樱花,震惊了全东北,
反动势力在暴风骤雨中飘摇。
6
福纺纱厂大罢工胜利了,
他却被殖民当局
以“胁迫嫌疑”逮捕入狱。
捕绳勒进皮肉,
老虎凳折断了他的腿,
却折不断他嘴里的歌:
“起来,饥寒交迫的奴隶;
起来,全世界受苦的人……”
歌声沿铁窗攀上夜空,
囚室成了新的战场,
铁锁成了废铁。
7
1927年3月30日黄昏,残阳如血,
他拖着一条残缺的腿,踏出狱门。
日本殖民统治者的凶残,
没有击垮一个共产党员的钢铁意志,
可肺痨却像另一副镣铐,
随时会吞噬他的生命。
咯血,仍去工场、去小巷,
去工友们中间,
坚持,把最后一口热气吹进传单。
1942年,复州塔影
再次成为他照片上的背景。
这一年,他四十二岁,
手里攥着一张未写完的
《大连中华工学会纲领》和半支铅笔。
8
碑面像一本展开的日记,
松风替他翻页,阳光替他签名。
我轻轻地把白菊放在他的碑前,
然后,举起右手,
向家乡的革命先驱敬礼!
身后,一群戴红领巾的孩子跑来。
他们喊着“傅爷爷,傅爷爷——”
声音清亮,像新铸的铜钟。
我知道,火种仍在,
在每一道刻进石碑的光芒里,
在每一个纺织女工不屈的眼神里,
在我敬礼的指尖上,
恒久绵延,永不熄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