松影里的火种

2025年09月05日

〚桑文武〛

题记:在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80周年之际,创作此诗,以缅怀大连地区第一位共产党员、大连中华工学会委员长、大连早期工人运动领袖、革命先驱傅景阳烈士。

农历乙巳年夏日的煦风里,

我手捧着一束白菊,

肃立在大连英雄公园——

傅景阳烈士的纪念碑前。

碑石像一柄沉默的剑,劈开海风,

松针筛下的碎金,

落在他坚毅的眉宇间。

也落在我花白的短发上——

一个老军人,

一个从复州城走出来的后生,

在抗战胜利80周年的钟声里,

在他105周年的诞辰之际,

替他,再活一次。

1

复州,千年古城,

巍巍永峰寺塔影夕照。

青砖小院里,

父亲教书,母亲纺线。

《左传》与《正气歌》,

夹在《天演论》之间。

少年在油灯下写“天下兴亡”,

笔尖磨出火星,也磨出

他对黑牢般夜色的第一声质问。

塔铃摇过宋元明各个朝代的风,

也摇过甲午的血。

千年不倒的古城墙砖缝里,

不断渗出抗倭的血与火。

他把这些含在少年时代的胸口,

像含着一枚滚烫的种子。

2

十六岁,他登上去大连的小火轮,

浪头像鞭子,抽打着被奴役的滨城。

日本殖民统治者的“满铁”工场里,

他数着断指,数着欠薪,

数着累累鞭痕,

把每一滴不屈的汗珠,

凝结成未来的子弹,

狠狠地压进愤怒的胸膛。

3

1921年的冬天,

沉沉夜海之中,红光闪现。

一条红船驶入大连,

红船的使者悄悄靠岸。

李振瀛递给他一本《向导》,

陈为人教他唱《国际歌》,

邓中夏把锤头和镰刀的剪影,

庄严地镌刻在他高高举起的右拳,

大连,有了第一名共产党员。

他一定清楚地记得,

1925年冬天那个不寻常的寒夜,

“无风地带”的海雾是红的。

家乡那座抗击倭寇的千年古城,

炽热的《国际歌》燃烧起沸腾的火焰,

用塔砖、用钢锉、用甲午的炮管,

锻造出的一把钥匙,

替他打开殖民者的铁锁。

而他,也用这把钥匙,

打开更多被压迫被奴役的工人们

身上的枷锁。

4

从此,他成为反抗殖民统治者的

一支号角,

用血与火的誓言,

书写着觉醒年代的青春之歌。

在“满铁”沙河口工场,

他把机台当讲坛,

“咱们不是机器,是机器的主人”!

秘密油印机吐出的红色传单,

像吐出一个个正在燃烧的火炬。

在他的秘密组织下,

东北地区第一个中国工人协会——

大连中华工学会宣告成立!

23条章程,如同23道闪电,

把日本殖民者奴役中国人的电网,

烧出一个永远无法弥合的黑洞。

5

1926年4月27日,

日本殖民统治下的大连福纺纱厂,

五千纱锭突然一齐停转,

罢工大旗悬在烟囱顶端。

身为工学会委员长的他,

坚定地走在罢工队伍的最前面,

仿佛一面旗帜。他的身后,

是四万多觉醒的大连工人。

铁棍砸来,他用手臂抵挡;

血滴在传单上,按上鲜红的手印。

“不许随意奴役工人,

不许克扣工人工资!”

“不答应条件,毋宁死!”

国际悲歌歌一曲,

反抗狂飙在天际翻滚,

震落了樱花,震惊了全东北,

反动势力在暴风骤雨中飘摇。

6

福纺纱厂大罢工胜利了,

他却被殖民当局

以“胁迫嫌疑”逮捕入狱。

捕绳勒进皮肉,

老虎凳折断了他的腿,

却折不断他嘴里的歌:

“起来,饥寒交迫的奴隶;

起来,全世界受苦的人……”

歌声沿铁窗攀上夜空,

囚室成了新的战场,

铁锁成了废铁。

7

1927年3月30日黄昏,残阳如血,

他拖着一条残缺的腿,踏出狱门。

日本殖民统治者的凶残,

没有击垮一个共产党员的钢铁意志,

可肺痨却像另一副镣铐,

随时会吞噬他的生命。

咯血,仍去工场、去小巷,

去工友们中间,

坚持,把最后一口热气吹进传单。

1942年,复州塔影

再次成为他照片上的背景。

这一年,他四十二岁,

手里攥着一张未写完的

《大连中华工学会纲领》和半支铅笔。

8

碑面像一本展开的日记,

松风替他翻页,阳光替他签名。

我轻轻地把白菊放在他的碑前,

然后,举起右手,

向家乡的革命先驱敬礼!

身后,一群戴红领巾的孩子跑来。

他们喊着“傅爷爷,傅爷爷——”

声音清亮,像新铸的铜钟。

我知道,火种仍在,

在每一道刻进石碑的光芒里,

在每一个纺织女工不屈的眼神里,

在我敬礼的指尖上,

恒久绵延,永不熄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