〚丹宁〛
金石滩的雨
四月的海风是矜持的,带着某种神谕。砂岩在咸涩的潮气中舒展毛孔,黄海岸的潮汐在礁石深处褪去盐壳。水珠裹挟西伯利亚冰原的叹息,在樱花初绽的瞬间,将金石滩装进倒悬的棱镜。
北纬39°的阳光,烘焙冬季的樱树,舒展的枝丫承接天赐的珠链。春雨脚踩着潮汐的节拍,与红粉的花瓣执手相看,分明是液态的星辰在经纬线上刺绣。十万颗水晶坠入初放的花盏,金石路缀满璎珞的帛卷——青石板洇染的墨色,水痕是造物主遗落的草书。在半岛的四月,写下比海蚀地貌更精妙的诗篇。
浪花在远处应和春雨的韵脚。梨树林积蓄的雪色,化作细浪涌向绵延的沙滩。东风掠过,梨花带雨,十万枚银箔在枝头震颤。穿碎花裙的少女从镜头里逃逸,发梢垂落的水珠穿成珠帘,在雨伞下摇晃出模糊的光晕。
——究竟是谁在模仿谁?
带雨的娇颜与含露的粉瓣在取景框里互证容颜,潮湿的镜面照见的绽放,都是光阴的镜像。新叶在雨帘中练习古老的哲学命题。当柔软的雨丝试探着触碰虚空,叶脉在演绎生命最初的纹理。雨滴叩击龟裂石的声音,是大地母亲的安魂曲。
雨的精魂正在经纬线上穿针。浪的银线,樱的粉梭,梨的雪纺,被亘古的韵律编织成流动的锦缎。雨水正沿着三叶虫化石的脉络,为五亿年前的海洋生物重新注入初恋的记忆。
少女的瞳孔倒映着整个海湾的微光,睫毛上栖着彩虹的碎片。——金石滩沉浸在湿润的冥想中。沙滩上零落的贝壳,像遗落的琉璃盏盛着天赐的玉露。樱树汁液里的蜜,梨花瓣尖上的霜,我的海枯石烂的爱哟。
而此刻,所有被雨水浸透的诺言,正在慢慢结晶。
海边的小院
金石滩一隅,盛着我的花开花落。
竹篱笆,石板路,遮阳伞……移步易景,一步一诗。
风车茉莉,随风转动香气与月色。雪白的木绣球叮咚耳语,生发出热气腾腾的烟火人家。暮春的牡丹,显然比洛阳开得更晚一些,但其雍容华贵毫不逊色,落落大方地依偎在我的窗前,装点我一个又一个慵懒的午后。读书,写字,煮一壶老茶,咕咕的热气熏蒸我的随性与慵懒。
仅仅七个年头,巨大的芙蓉树已经出落得花容月貌。每年七月,粉嘟嘟的小扇子挂满树梢,风雨来时,枝叶间,石桌石凳上,散落一地浪漫。小院西侧的竹林,青色帷幔,清净,自在。遮挡着我的平仄日常,也把清高与孤傲隔离在进出的路口。
秋天里,美人枫,毛地黄,含羞草。玲珑柿子香,熟透了的叮当软枣猕猴桃,开不败的凌霄直冲云天。我喜欢菊花映雪之美。初冬落雪,最美当属各种菊花,粉色,金黄,娇艳迎风,覆雪凌寒。
一亩方田,种月熏香。熠熠播撒,勾勒光阴。香园小径独徘徊。
我爱我家,而金石滩是我永远的港湾。
与金石滩彼此照耀
阳光穿透黄金海岸的晨雾,漫步于《十洲记》里的蓬莱仙岛。
七色朝霞晕染,羲和女神打翻了调色盘,将整片海域浸入流动的琥珀。
光芒穿透鲁能七号的玻璃幕墙,在纳帕小镇的廊柱间编织光的经纬,眼前浮现颐和园长廊彩绘里那些被封印的晨曦。
潮声的青铜钟磬,在海天之间回荡。浪花雕琢的龟背石上,藏着徐福东渡时遗落的简牍?始皇帝船队桅杆上的金乌纹饰,或许沉睡在这片海域的褶皱。
赤足踩过退潮后的滩涂,脚下的砂砾闪烁云母碎屑,恍若八仙过海时洒落的星斗。
蜡像馆的穹顶将阳光折射成七彩光谱。凝固的不仅是历史人物的面容,更像是《韩熙载夜宴图》的立体呈现。
紫云汐的晚霞描绘米芾的泼墨山水——他若见此景,定要题写“烟云供养”的字帖。
金石巷亮起宫灯,飞檐翘角切割月光飘动的衣袂。银狐在岭间游走,尾尖扫过金石园的石英岩,溅起隋代青瓷的冰裂纹。
深夜,潮音愈发清晰的太古遗音。海浪在礁石上书写甲骨文斑驳的纹路,浪花是仓颉造字时遗漏的偏旁。
此刻的金石滩与我互为表里,光耀于辽东半岛的一隅。